青凝一时心虚,他确实欠他一份救命之恩。这救命之恩是天大的恩情,自然也是该还的。

远处草长莺飞,西湖夜雨,是新的夜幕,明天也将会是崭新的黎明,一切的一切,都是未曾预料的开始。青凝忽而镇静下来,她从来不是拧巴的人,既然她嫁给他,彼此都有所图,有得益,为什么不行呢,日后他们二人相互帮扶,也都能获得更平静安宁的日子。

卓瑾安见她久久不语,一颗心七上八下,可他没料到,青凝忽而抬眸,她说:“好,我嫁给你。”

这下换卓瑾安手足无措了,他一下子老实起来,抓着衣襟低低道:“阿凝答应嫁给我?”

青凝起了身,微笑着往前走:“天都这样黑了,快些儿回去吧。”

卓瑾安脸上的酒意都退了去,忽而上前一步,扯住她的衣袖,他说:“阿凝,说话要算数,你既答应嫁给我,咱们咱们下个月便成亲。”

青凝回到金陵时,已是五月下旬,她将春茶往各处去送,送完了茶已是六月初六,她忽而反应过来,她要嫁给卓瑾安了。

也是这六月初六,一艘游船停在秦淮河畔,古朴典雅的一艘船,并不引人注目,却无人知晓,里头坐的是这大殷的太子殿下。

三月份时,京都就有传言,这新朝的太子殿下要亲往南边来整顿吏治,南方官场一时如临大敌,先是里里外外自查了一遍,做足了表面功夫,没成想,左等也不来,右等也不来,这便懈怠下来。可谁知,六月份一过,太子竟是直入江陵,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。

江浙总督孙正和一身便装,正在擦冷汗,他立在舱内战战兢兢:“殿下,湖广两地过来的难民,如今已被妥善安置。上个月,我们江浙往湖广已送了一万石的赈灾粮,多了是真的拿不出了。”

他说完,偷偷抬眼瞥了一眼窗前背手而立的太子殿下。

见那人修长挺拔,威仪英挺,孙正和便赶忙垂下眼,不敢再看。

崔凛转过身来,一张清俊的脸益发刀削斧凿般的利落,他瞧着孙正和,嘴角有朗润的笑意,只眸子却是冷的:“孙大人不必拘束,且坐下喝一杯茶水。”

孙正和一愣,没料到太子这般温润如玉,他擦擦汗,应喏着坐了,只是刚坐下,便听上首的人又道:“孙大人家中有良田万顷,一年产米粮不计可数,只是孙大人家中只得二百人口,一年是如何吃得下这许多粮食?”

旧朝积弊已久,江南繁盛之地,亦是贪腐之地,南边的官员各个暗中屯田,已是老黄历了。

孙正和刚坐下,甫一闻言立时滑跪在地,他方才还以为这太子殿下是个好打发的,没料竟是这般的洞明,连他家中有多少田地、多少人口都清清楚楚。

他冷汗又下来,连手都开始哆嗦:“殿殿下,小人小人”

崔凛坐至交椅上,不紧不慢喝一口茶水,还是方才温润口吻:“孙大人不必着急,不如再好好想一想,你们南边这批官员,能捐献上来多少米粮。”

一时游船内安静下来,只余下孙正和的冷汗滴答滴答,落在织锦地毯上。

这当口,云岩端了碟子点心来,又给崔凛续了茶。

崔凛放下杯盏,目光扫过孙正和,淡淡落在那碟点心上时,微微顿了顿。

孙正和跪在地上不敢抬头,哆哆嗦嗦了好一会子,才道:“殿下,臣愿同南边的同僚们,一同捐出五千石的米粮。”

“五千石?”

崔凛清淡的语气,听不出情绪,忽而捻起块桂花糕细细地瞧,花朵儿样的桂花糕,上头还洒了一层细碎的花瓣,沾着糖霜,让人瞧着便有食欲。

那边孙正和哆嗦得更厉害了:“一万石!臣愿带同僚们一并捐赠一万石!”

崔凛没回应,将那块桂花糕放在口中尝了尝,清甜而不腻,似曾相识的味道。

孙正和见太子一言不发,一咬牙:“五万石!臣等愿奉上五万石米粮。”

崔凛依旧没作声,却忽而嘱咐云岩:“哪儿买来的点心,去把这卖点心的给我寻来。”

孙正和脸都白了,为着保命,忙喊道:“殿下,殿下,我等愿倾尽家产去救助湖广难民!殿下!”

崔凛终于放下那块点心:“如此甚好,你们既然愿意倾尽家产来救湖广,想来也是可造之材,不日便先捐赠二十万石,送至湖广两地。若是朝中再有需,还需你们这些肱骨之臣鼎力相助。”

那孙正和虚脱一般,连连磕头谢恩。

这当口,云岩已是寻了那卖点心的来,是个自称冬儿的小丫头。

冬儿自小长在乡下,也没见过什么官老爷,自然是有些莽撞的,她并不知道崔凛的身份,也瞧不出这屋子里各处陈设的珍贵来,只是觉得这位郎君凭好看哩,又有气势的很。

冬儿忍不住多看了崔凛几眼:“郎君是要买点心吗,只是可惜的很,今日已是卖完了。”

崔凛打量她,问:“这点心是你做的?”

冬儿摆手:“我这粗手粗脚的做不来,如今都是家妹在做。”